文 | 听筒Tech,作者 | 饶言,编辑 | 才哥
下单一时爽,取件跑断腿。
这是家住河北燕郊的邓萌的深切体会,作为一名喜欢网购的年轻人,邓萌每次都为了取快递而发愁,“下单时的愉悦,都被收件时的郁闷给浇灭了。”
在邓萌的小区,除顺丰和京东外,其他快递均不送货上门,都放在小区外的快递驿站。小区附近有5个快递驿站,邮政驿站、兔喜生活、熊猫驿站、菜鸟驿站,还有一个没有明确标志的驿站。
令邓萌深感困惑的是,即使是在同一个平台买的东西,却放在不同的驿站。在收到取件通知前,自己根本无从得知哪个快件应该到哪个驿站去取。
在邓萌看来,小区附近驿站数量太多了,“能不能将不同的快递统一放在一个驿站?这样用户取件时就不用在多个驿站间来回跑。“
不过,邓萌的想法或许很难实现。对于驿站、快递公司,以及平台而言,这“最后一公里”,蕴藏着巨大的商机。
事实上,不仅仅驿站之间存在竞争关系,快递公司之间、平台之间亦存在“防火墙”,都在决战快递“最后一公里”,试图在这个市场抢占更多份额,相互之间的竞争亦非常激烈,要做到平台和驿站资源的共享及打通,实在太难。
最近,菜鸟与拼多多之间一场持续了两年的官司宣判,也彰显了平台之间的竞争态势。
此前,因为将“多多买菜”的快递放到了菜鸟驿站,拼多多被菜鸟网络告至法院,认为多多买菜涉嫌“侵权、不正当竞争”。
近日,浙江高院对菜鸟网络诉拼多多不正当竞争案作出二审终审判决,驳回拼多多上诉,维持一审判决,最终拼多多被判赔偿菜鸟500万元。据媒体报道,目前拼多多正在准备提起再审。
在业内人士看来,这场官司背后反映的是双方在快递代收服务上的矛盾,“本质上便是物流的共配问题。”
对邓萌这样的消费者而言,“让所有快递都放在一个驿站”的想法仍无法实现,用户依然要为了取快递,在几个驿站之间来回奔波。
事实上,相关部门也曾尝试解决平台间壁垒的问题。早在2018年5月1日起实施的《快递暂行条例》中就提到:“鼓励多个经营快递业务的企业共享末端服务设施,为用户提供便捷的快递末端服务。”
尽管时间已经过去数年,但由于物流企业围绕“最后一公里”一直在激烈角逐,导致快递驿站之间依然无法打通,消费者仍无法享受到更为便捷的服务。
“同一小区出现多个驿站,实际上是平台之间的‘排他’性竞争造成的。”驿站经营者明强对《听筒Tech(ID:Tingtongtech)》表示,要解决这个问题,“需要打通所有平台,真正做到互通。”
但现在来看,仍无法做到这一点。
01 用户:“为了取快递,我跑了5个驿站”
“谁能想到,为了取快递,我经常要绕着整个小区,花大量时间,在5个驿站间来回奔波?”
说这句话时,邓萌正在一个快递驿站的前面排着队,队伍中的邓萌,左手拖着简易小拖箱,拖箱上面放着她刚从另外两个驿站取的三个快件,右手拿着手机,手机上是一条取件通知短信。
邓萌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队伍,一脸苦笑地对《听筒Tech》说,“这是我每次取快递要经历的场景,小区人多,这个驿站的快递可能比其它驿站多,每次都要排队。”
如果说平时取快递还只是让邓萌有些烦恼,那么电商“购物节”期间取快递的经历,可以说是邓萌的“噩梦”。
每年双十一期间,由于各大电商平台都在促销,网购的东西便会比较多,邓萌取快递非常艰难,“你能想象,为了取快递,在冬天的寒风里,绕着小区,在不同的驿站间奔波的场景吗?”
邓萌至今也没弄明白,兔喜生活、熊猫驿站和菜鸟驿站之间到底有何区别,也弄不懂为何自己的快递要放在5个不同的驿站,“就连同一个平台买的东西,也会分散到不同的驿站。”
为取快递而发愁的,不仅仅是邓萌,不少快递末端,如乡村,同样存在这一问题。比如家在湖南某乡镇,年近70岁的老张,同样为取快递这件事“伤脑筋”。
老张的子女都在外地城市工作,经常给老张夫妇网购日常用品,不能送上门的快递,几乎成了老张的一大心病。
“镇上分布了好几个驿站,还有很多个寄存点,每次来快递,都不知道放在哪里,分不清,也找不到。”老张一脸无奈地说。
邓萌和老张都觉得,驿站数量太多了,“有没有可能将不同的快递统一放在一个大一些的驿站里?”
在邓萌看来,这应该是一件皆大欢喜的事,“用户取件时就不用在多个驿站间来回跑了,各大物流平台和快递公司也不需要重复建站,浪费资源。”
事实上,不仅仅是邓萌和老张对快递“无力吐槽”。
随着电商的快速发展,网购已经成为大众的日常,但遗憾的是,电商发展至今,网购却依然槽点频出,有关快递不能送到家、快递丢失、踩踏损坏、要求送货被拒、服务态度差等事件也频上热搜。
02 驿站:“想接更多公司的件,但不可能。”
关于快递和取件,消费者满是吐槽,驿站的日子看起来也并不好过。
驿站经营者明强两年前因为看到了快递驿站的商机,选择在燕郊一个比较大型的小区做快递驿站,由于燕郊紧挨北京,这里生活的人大多在北京工作,因此购买力很强,快递业务量也比较大。
明强的店面大约150平方米,夫妻两人全职,外聘了两个工作人员,平时两班倒,一班两人,一年到头没有休息日。
两年做下来,明强的总体感觉是,“忙忙碌碌一年,到头来也赚不到几个钱。”
最初,明强的驿站影响还小,平均每天收件大约800件,每件可提取0.5元的佣金,合下来也就400元左右,上门寄件的利润相对高一些,但刚开始时,上门寄件比较少。
后来,明强驿站每天的收单量增加到1000件以上,寄件的用户也多起来了,而且他也学同行开发一些副业,在驿站旁卖一些零食和日常用品,收益才开始增加。
但驿站的开支并不小,由于租的是商铺,并在小区商业街比较好的位置,每个月租金近万元,每个工作人员月薪5000元,如果自己夫妻也拿同等工资,一个月工资就得两万。
明强表示,最大风险在于投诉和罚款,“一旦被用户投诉,如果证明问题出在驿站‘已代收’的环节,驿站就会被处罚。”
据明强透露,一般驿站的投诉率大概为3%到5%,但送货上门的新规出来后,投诉率大增,“最近很多用户要求我们送货上门,投诉率也明显上升。”
今年3月出台的《快递市场管理办法》提到,“未经用户同意,代为确认收到快件,擅自使用智能快件箱、快递服务站投递快件,抛扔踩踏快件的,将根据情节严重程度,可能给予最高3万元罚款”。
对于驿站来说,虽然是个不好的消息,“这就意味着单量会大量减少。”这与驿站的收益显然是相驳的:驿站要提升收益,就要尽可能多收件。
“我们也想多收件,毕竟件越多,赚的也多。另一方面,来店的人也多,副业收入也能提升。”明强对《听筒Tech》表示,“更希望驿站能做大,能代收更多快递公司的件。”
但在明强所在的区域,签了某家快递公司的约,就不能再使用其他快递公司的系统。
比如明强所在区域某小区的熊猫驿站,便只收跟其签约合作快递公司的件,“别的快递公司即便是想放到熊猫驿站,由于原本使用某快递系统和佣金问题,最终放不了熊猫驿站。”
“当然,别的驿站也不能再接圆通和韵达的件。”明强向《听筒Tech》透露,“各个驿站之间,‘排他性’非常强。”
河北三河市一家菜鸟驿站老板大李也对《听筒Tech》透露,他承包的驿站,不会接入菜鸟系统之外的快递系统,“当初签约的时候,便明确了这点。”大李曾试图接一些社区团购的生鲜件放在站里,“但收到了警告。”
这种“排他性”直接导致部分快递驿站因单量不足而无法经营运转。
“人流不大的小区,单量便不足,再加上投诉产生的罚款、丢件产生的赔偿等,驿站很难运转。”大李的同行便在不久前关闭了刚承包一年的菜鸟驿站,“不如出去打工。”
邓萌也发现,小区附近最近关停了一家菜鸟驿站,“原来那家驿站也经常排队,不知道什么时候关闭了。”
事实上,在社交平台,同样有不少驿站的转让信息,转让的原因多是“罚款过多”、“单量不足”等。
为了增加收益,有的驿站想到了新的办法,即跟上级快递公司网点谈合作,直接承包某一区域的快件,自己找车去网点将所有快递拉到驿站,让用户上门取。
这样一来,驿站工作人员充当了快递员的角色,但并不做快递员的送单上门业务。
这种“排他性”竞争,正是两年前引发多多买菜与菜鸟之间纠纷的根本原因。
多多买菜希望和快递驿站合作,让驿站代收与拼多多的快件,但菜鸟禁止菜驿站代收“第三方”快件,最终多多买菜被指涉嫌“不正当竞争”。
值得注意的是,多多买菜当初只是纯粹提供快递代收寄技术方案,不向代收点抽取佣金,不截留取件码,所有信息均回传快递公司,而且还能给驿站提供补贴。
在明强看来,“这是求之不得的好事,可以增加驿站的收益,也能让顾客们在同一个驿站收取不同快递公司的快件。”但菜鸟的“排他性”竞争结束了这一切。
03 平台:决战“最后一公里”
无论是消费者吐槽“快递放在5个驿站”,还是驿站经营者被迫接受的“不能接其他系统外的快递”,本质上都是快递“最后一公里”的纷争。
在驿站端,实际上是一场“人流”的争夺。明强便透露,大部分驿站都有“副业收入”,“来取快递的人越多,副业收入便越高。”
“大部分驿站旁边会有超市。”明强自己所开的驿站,同时也是超市,“每个月的利润四六开,快递的利润占六成,超市盈利占四成。”
“为了获得更多的快递单,吸引客流,不少驿站会降低快递的佣金,以‘争夺单量,吸引客流’。”明强承认,驿站是快速获取客流的重要方式,“比如你收5毛一个件的佣金,另外一家可能会收4毛5的佣金,以此来吸引快递单量。”
但从平台的角度看,这是一场“流量”之争,“取件码”便是获取流量的载体。
“每一个快递,平台都会发一个取件码给用户,用户需要凭取件码取件。”明强告知《听筒Tech》,取件码也是代收点管理快递的重要凭证。
明强透露,代收点和快递公司都没有获知取件码的权限,取件码的发达、留存、查询,必须通过平台后台的服务器才有权限。
取件码对于用户来说,只是一个凭证,但对于物流平台来说,有更多更重要的意义,平台可以将取件码信息截流,也可以要求消费者使用特定APP回传信息,从而获取流量。
可以说,用户每打开一次物流平台的APP,对平台来说都是有效点击数据,可以让流量变现,变现方式也很多,比如物流平台APP的贴片广告,扫码后的弹窗广告等。
部分平台对代收点的管理也需要通过取件码。
比如菜鸟要对快递代收点抽取一定比例的佣金,就是以每天的“取件码”数量抽佣。兔喜生活驿站则每发送一条取件码,平台要收取0.035元短信服务费。
这也意味着,一旦代收点承接其它“第三方收件系统”的业务,就会对菜鸟的佣金收入造成直接影响。
菜鸟、拼多多、美团优选、三通一达等平台之间的竞争,也迫使一些驿站老板不得不面临平台方要求的“排他性条款”。
明强表示,“一个驿站一般不能代收所有快递公司的快件,只能代收一家,或代收存在合作关系的几家,比如菜鸟驿站就只承接菜鸟旗下物流公司的快件。”
实际上,这并非个案。此前有媒体报道,有菜鸟驿站负责人看到社区团购这两年很火,就尝试帮多多买菜和美团优选等平台做地推和取件服务,“一是可以吸引更多用户到驿站来,二是增加驿站的收益。”
但菜鸟驿站区域负责人表示,不能和多多买菜和美团优选合作,如果被发现,就要“清退”处理。
这样的竞争态势,也就注定了现在各快递驿站八仙过海,各显神通的竞争格局。
现在的问题是,尽管“最后一公里”的物流战打得火热,各大快递平台都想从中分一杯羹,但快递到家的问题并未解决。
这场战争也似乎没有赢家:用户没有享受到满意的服务,驿站的收益不尽人意,而菜鸟这样的龙头也亏损累累。
这看起来像是一个“死局”,也充满了各种乱象,急需改观,不但需要新的竞争者加入,也需要各平台之间共享互通,才能让“最后一公里”更有序,也才能让用户享受到更好的服务,驿站和平台的收益才能有所保证。
但现在看来,“最后一公里”的争取仍在激战中,邓萌他们在短期内也依然难以享受到快递到家的便利。
(文中邓萌、老张、明强、大李为化名。)